姐姐,我曾以为是你夺走了我的人生,那时你的脸色日渐苍白,而我的身体却也一日比一日虚弱,我便笃定你对我不利,所以在你弥留之际我也未曾去看你一眼,可我怎么也未曾想到你竟是在为我续命。 —林浅

  1.

“二位相士若真能解阿浅多年心结,我定会重重答谢。”

我看着面前俯首顺眉的桃安县县令放下身段为自家妻子做到如此地步,倒也不枉我与阿庭化身满脸胡须的老者装作算命先生在这衙门外守了三个时辰。

 “堂堂县令竟也相信算命之士,就不怕我们是骗人钱财的三教九流?”

阿庭总是出其不意,险些将我的胡子吓掉,眼看便能接近华清,这话稍不留意便会让我们的努力前功尽弃。

白涣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四十好几的人却带着几分青涩,“我遇到阿浅有些晚了,不了解她曾经历过何事,我们虽儿女双全衣食无忧,可我瞧着她总是不开心的。这两年阿浅的身子很差,请了无数大夫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阿浅又对过往之事只字不提,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说话间我与阿庭跟随白涣进了衙门,看到院中到处都是水果篮,鸡蛋蔬菜,看来他也是受人爱戴的好官,方才的一番话又这般感人肺腑,让我怎么忍心告诉他他挚爱的妻子活不过四十岁。

“县令大人对令夫人如此伉俪情深,我们定会尽力而为,只是令夫人的寿命……”

阿庭果真是不解风情,我正准备制止他说出实情,却不想白涣比我更快,“看过的大夫也不少,我早已有心理准备,哪怕能让阿浅开心一天,什么都是值得的。”

行进县衙后花园便看到了一群嬉笑玩闹的约莫十一二岁的孩子,不远处的躺椅上侧卧着一名女子,嘴角虽含笑意却不似孩子们那般放肆的开心,眸中的忧郁与脸上的病态都与院中的嬉闹声格格不入。

白涣指了指他们说,“这些都是邻家的孩子,总来县衙里玩,那躺椅上的便是我的妻子林浅。”白涣顿了顿,又欠身作揖才又补充道,“今日衙门的事我已推掉,待会儿我便会在院中等候二位佳音”

我与阿庭回礼后便向那女子走去,身后的白涣一边唤去一干孩子去别处玩耍一边稳稳当当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

“看来白涣还是不信我们,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我们这幅打扮谁也难保我们不是那些骗人钱财的三教九流。”

我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语气中颇为不满阿庭在县衙门外险些让我们空等三个时辰的话。

阿庭嘴角勾起,我看着他的邪魅侧颜不断庆幸他喜欢的是奈何桥的孟婆苍苍而非阎王殿的阿知。

“你们是阿涣请来的吧,待会儿只需对阿涣说我无事便可,他不会为难你们的。”

躺椅上的女子风韵犹存,怪不得能让一个堂堂县令宠爱了二十年。

“夫人不试试就怎知我们就一定解不开您的心结?”

阿庭说话间,我极配合地恢复了我俊俏的面貌,果不其然,林浅直直地从藤椅上坐了起来,“你,你们......”

“我们乃冥界使者,此次前来解夫人多年心结,但夫人逝世后的灵魂不得入轮回需为我们所用。”

我刚说完,林浅便极快地点了点头,仿若是怕我们会后悔。我们跟随林浅进入了她的卧房,进入前我看到白涣惊讶地从石凳上站起来,我冲他回复了一个‘请相信我们’的笑容,关了门我与阿庭便变回了我们原本的装束,“那便麻烦夫人为我们指出症结所在。”

 “若一个人死了二十年,她是不是已经投胎了呢?”林浅目光灼灼望着我们。

“冥界不会让魂魄滞留二十年之久,若无意外应当已进入轮回。”

林浅听了阿庭的话才收回目光静静地坐在了桌子旁,说起了那些尘封多年的往事,“我叫林浅,我半生顺遂无灾,在外人看来我是极幸运的,我虽自幼无父无母但与夫君白涣相敬如宾,儿女双全,在这桃安县地位又无人可以撼动,可就连阿涣都不知道,我其实还有一个双生姐姐名唤林挽。

在我们二十岁那年她因病辞世,我本是不伤心的,偏偏那日来了一个怪道士对姐姐的死痛惜不已,他对我说:‘林浅,好好活着,别辜负你姐姐今生的一片苦心。’

我不明所以,可无论我再如何追问他也不吐露一个字,而我耗尽了半生仍不知那话中究竟有何含义。”

 “这世间欲敛人钱财的江湖术士不在少数,夫人又何必对一句莫须有的话执着至今。”阿庭语毕我便又看向林浅,等待着她将那些耿耿于怀的事告知我们,林浅看向虚空,深沉的眸子中万千情绪翻浮,

“为何呢,或许因为这句话比起姐姐夺取我的人生更易于让我接受吧。”

“你的双生姐姐夺取你的人生,此话怎讲?”我还未说完,阿庭便扯了扯我,示意我别打断林浅,好吧,我闭嘴。

“我与姐姐出生在邻县小村子里,家中虽穷,但好在不愁温饱,所以我们的降生是伴随着喜悦的。

因我们是双生姐妹,生得很像,有时候连我们的爹娘都分不清,也因此我们的感情很好。姐姐大方温柔,我却总是闯祸,姐姐便总是替我受罚。

可在我们十二岁那年,爹娘先后病逝,姐姐的性格不知何故也突然转变。”

天色渐暗,我起身点了烛灯,秋风穿过窗拍打着烛火,林浅在这黑暗中忽明忽暗。

“十一岁那年,我与姐姐偷偷上山为爹采药,谁知天降大雨我们失散了,而我在那深山中迷了路。

那日爹娘带着满村的人上山寻我,可我却结识了一名男孩,那男孩名唤南风,他为我遮风挡雨,为我下溪捕鱼,我太开心忘记了回家,直到三天后那男孩说他要走了,并送给了我一枚精致的玉佩告诉我以后一定要去皇城的四王爷府寻他。”

“王爷府!那这男孩的身份……”我还未说完便感受到了阿庭的眼神携着刀向我这边看,我连忙闭嘴。

林浅却扯了扯苍白的嘴角,继续说道,“回家后,我虽受罚却比以往都兴奋,因为我觉得南风便是我的真命天子,这件事我也都一字不差地告诉了姐姐,可是她好像没有我那般开心。

一年后爹娘逝世前嘱咐我们要互相照顾,平安长大,可姐姐不仅没有听爹娘的话,反而对我越来越刻薄事事都要与我争抢,我想吃的东西,我最喜爱的衣裳……

即便如此我都可以不在意,可我们十八岁那年,她竟偷走了我的玉佩,独自去往皇城。”

  2.

“待我匆匆赶到皇城时,姐姐已成为了南风最受宠爱的妾室,衣着雍容华丽,步态轻盈桀骜。

我在巷子口拦下她时,她似乎并不吃惊,反倒是原本眼波流转的眸中充满了淡薄,她附在我耳边喃喃道,林浅,我林挽才是南风命定之人,你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丫头别妄想高攀王爷。

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那日跟随姐姐的两名丫鬟见到了我,王府内的下人们传的沸沸扬扬,这事也就自然而然传到了南风耳中,他知道了姐姐不是那日山上的小女孩,又因着皇权地位若娶了与自己妾室极像的双生妹妹整个皇室便会沦为百姓的饭后谈资,只得就此作罢。

一经此事,姐姐不再受宠,南风更是日日留恋烟花之地,每每隐于暗处见南风如此我的心中便有了一丝侥幸和报复的快意。

再见到姐姐时是三月后的冬日里,我仍清晰地记得那日的漫天大雪里,姐姐就这么一身单薄而狼狈地站在王府前,而我曾倾心的男子正酩酊大醉满口污秽地指责姐姐。

她颈间仍在渗血的鞭伤在这白茫茫一片的景象中深深刺痛着我的心,那可是我此生最挚爱的姐姐啊,我怎么能允许她这般凄惨下场,我想只要她点点头我便带着她走,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

可她却对我说,林浅,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我的心在那一刻仿若和那天的天气一般冷了。

当时我觉得我与姐姐或许一辈子都只能如此了,我便决心独自回乡下等待着姐姐会在哪天回心转意回家寻我。

可我还未出门姐姐便是先来寻我了,她换下了招摇的服饰,一举一动又回到了那个大方温柔的姐姐,她终是像我认错了,而我也跟着她住进了王府。

她问我,阿浅,我们还能像从前那般亲昵吗?

我未敢回应,但出乎意料地,我们真的像是回到了十二岁以前,在那个冷清的偏院中我们共进三餐,同床而眠,一起喝酒赏月,谈天说地。

若不是我那日晕倒在院中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姐姐装出来的,她的目的是想拉我入黄泉。”

我听到这气愤的拍起了桌子,本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双生姐妹,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南风便反目成仇。

阿庭却不紧不慢地看向我,示意我稍安勿躁并为我与林浅倒了杯温水,“夫人怎能笃定是您的双生姐姐暗中怀有异心,而不是他人从中作梗?”

林浅抿了口茶水,苍白平展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细碎的痛苦,“我醒来时为我诊治的大夫已经离开了,姐姐对我的病更是不肯提及,可我却日渐无力贪睡,所以在南风带着姐姐去寺庙祈福时我偷偷溜出王府去找了大夫,谁知那大夫说我的脉象虚浮混乱,怕是命不久矣。

我不怕死,但我担心姐姐一人在这世上会受尽南风欺凌,想的多了我便心烦意乱,却无意看到姐姐在我日日喝下的莲子粥中下了药,所以那天我一再要求与姐姐互换莲子粥,她却始终不愿,我便心中明了。

我搬出了王府,却在三日后听闻王爷的曾最宠爱的妾室在家中日日咳血,恐活不过冬日,我犹豫再三终究没去看看她,直到她在王府中孤独而终我才为她上了香,我也在那日才发觉,一向刻薄的姐姐对下人是极好的,为她惋惜的人挤满了灵堂,我想,原来姐姐只有对我才这般狠毒。

可既然斯人已逝追究这些已毫无意义,可我偏偏遇到了一个怪道士,他似与姐姐相识已久,但对于姐姐的死他毫不意外,在他的口中,我的姐姐林挽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可我耗尽半生仍参不透其中含义。

许是我寿命将近,我开始极思念姐姐,对于那怪道士的话我总也频频梦到,若你们能解我心结,我死后的魂魄便归二位公子所用,绝不反悔。”

林浅说完已满脸泪痕,我心中也像是压了块大石,久久不能喘息。

林浅本是华清,寿命不过双十年华,而她能存活至今绝非偶然,这其中因果定记录在华清册中,若林浅的姐姐真的如我猜测是为了她才逝世,她会不会在最后的日子里悔恨不已。

3.

未死之人不能进去华清册,阿庭便只身进入华清册取出了与林浅最亲近之人林挽的命格,当那些画面一一浮现,我才知那怪道士话中含义。

那年深山中迷路的原来不止林浅一人,只是林挽在寻到下山路去寻求爹娘帮助找妹妹时碰到了一个落魄的道士。

因爹娘身体不好,她也算半个大夫,便用草药救了那道士。

那道士为了报恩告知她,她的爹娘与妹妹都活不长,而她的爹娘是阳寿已近,她的妹妹却是仙物转生,活不过二十岁。

林挽进过学堂,更何况这道士来历不明,她是不信的,那道士也不恼,“你的妹妹林浅三日后便会回家,而她这三日遇到了一个地位不菲的人,这个人会是你妹妹的大劫,你若想救她一年后的今日便来此地寻我。”

林挽满不在意地回了家中,她的爹娘带着全村人翻遍了整座山也未寻到林浅,三日后,林浅果真平安归来并告诉林挽,她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那人气质出众,身份不菲,还送了她一枚精致的玉佩……

本应是值得高兴的事,此刻的林挽却觉得窒息,这些事都被道士说中,那她的妹妹也许活不过二十岁,此刻却有机会能救她的妹妹,她怎会错过。

一年后,她再次去了深山中,那道士果真盘坐在原地等她,“我要如何做才能救我妹妹?”

“换命。”道士站了起来,狠狠地望着林挽,似是极期待她的选择。

“换命?”林挽的声音未脱稚气,又像是小大人一般质疑到,“且不说这世间是否真有鬼神之说,人与人之间又怎能换命?”

“若是换作他人我是没法子的,可偏你们是双生姐妹。”道士转过身,抖了抖拂尘,“但林浅是仙物转生,你剩余的六十年寿命也仅能换取她二十年,你可愿意?”

这样的交换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或许太难理解,林挽只是皱眉抿唇站在原地,心中似在盘算着什么。那道士也并未再问,只是越走越远,“若愿意便去争夺她的人生,你需要我时我会再来助你。”

林挽似懂非懂地回到家,不过几日她们的爹娘便先后病逝,她答应了爹娘要护着妹妹平安长大,可若要去争抢自己唯一亲人的人生,她又如何狠得下心。

“阿浅,日后便只剩我们相依为命,姐姐就算拼了命也会护你长安。”林挽揉了揉林浅柔顺的青丝,可林浅似乎并未听懂林挽话中的不舍与踌躇,

“阿浅,如有朝一日你必须在南风与活着之间做出选择,你会如何选?”

林浅歪着头想了好大会才糯糯道,“人的寿命本就是不确定的,相比活的时间长短我更在意活着的时候是否幸福,是否……遇到了像爹娘姐姐和南风这样温暖的人。”

“这样啊……”林挽低着头喃喃自语,额前碎发掩去了她的神情。

后来姐妹二人先后辍学,以采药卖给县中医馆为生,林挽再次见到那个道士时她已是识药小能手了,“小姑娘,为你妹妹续命之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我……我想知道南风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日后待妹妹如何?”

“南风不过是一个寻常王爷,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并不清楚,只是若你妹妹嫁于她只会落得孤苦而死的下场。”

“那我愿意换命,我要如何做?”

那道士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吐出一个字,我与阿庭都见得出,这道士身份并不简单,我也极不明白,分明是为了报恩,反倒把自己的恩人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或是他觉得对于林挽来说,失去至亲之妹会更痛苦吗?

我旁边两鬓已有白发的林浅将脸埋进双手,眼泪像流沙一般不断地从指缝流逝,直至听到林挽的那句‘我愿意’,她才极痛地哭出声来,一直守在门外的白涣慌慌张张地推门而进将她揽入怀中,“阿浅,我在,我在……”

  4.

这往后的事倒与林浅所说并无太大出入,林挽开始事事与林浅争抢,直至十八岁那年她最后抢走了林浅多年来最珍爱的人——南风。

林挽拿着玉佩与南风相认,南风在当天便纳她为妾,她温柔得体,一举一动都似精心练习过一般谨言慎行,对待下人也是平易近人。

南风对她也颇为宠爱,直至那日她与林浅在巷子口对峙回府后,一切都变得不可预料。

南风确如林浅所说从下人口中得知林挽并非那日深山中的女孩,只是他在那个皎洁的夜晚轻轻附在熟睡的林挽耳边一字一句说的分明,

“我早知你不是她,但阿浅,你是谁对我而言都无关紧要,只要你始终在我身边我便知足,我多方打听才知你唤林挽。

阿挽,我爱你。”

南风吹灭油灯,我却透过黑暗看到了林挽的眼角滑落了什么。

第二日,那道士来了王爷府对林挽说,因为续命之事本就不可操控,他看到卦象中的林挽怀了身孕,林挽吃惊不已搭上了自己的脉搏,她竟真的怀了南风的孩子。

“南风是真心爱你,如今你又能为王爷府开枝散叶,为林浅续命之事你要思量清楚,若继续做下去,这孩子……”

那道士似也不忍,只是林挽的初衷本是为了妹妹能活下去,若此时半途而废,不仅自己的妹妹仍会卒于双十年华,而她也抢了她的南风,又有何脸面面对她。

林挽终是决定偷偷打掉孩子,只是她不曾想到她与贴身丫鬟莲儿的句句谋划都落入了窗外有心人的耳中,当南风听闻消息赶来时,林挽当然已喝下了打胎药,地面仍有大片血迹,而她极虚弱的躺在床上,一脸苍白。

“怎么会,姐姐……”林浅站起欲扑向浮现画面中的林挽,却又因为太过悲伤而全无气力跪倒在了地上,白涣连忙去扶,眸中满是心疼,“阿浅,若是觉得难过那便不看了。”

“不,我要看下去,姐姐独自为我扛下所有,而我却恨了她整整二十多年,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林浅紧紧抓着白涣的衣袖,忍着止不住的泪水,眼神却坚定而勇敢。

林挽醒来时已是三日后,只是她的房间却空无一人,她唤了多声才唤来了莲儿,从她口中得知南风知道是她故意打掉了孩子,她本想制造意外,如今这事比她想象的更加麻烦了。

当林挽端着参汤去南风书房时,他就将她抵在桌角死死地掐住了她的下巴,滚热的参汤洒了他一身他也似乎并未觉得烫,

“林挽,你冒名林浅来王府的到底是何目的,你就当真这般讨厌我,连为我生儿育女都觉得委屈?就算昏迷三天三夜险些丢掉性命也不肯留下我们的孩子?”

 “王爷放心,我不会对您和王府不利,偷了林浅的玉佩与你相认不过是为了你的富贵与地位,若怀了孩子这王妃可就容不下我了,再者说保不齐哪天王爷不要我了,我可不能为自己留下软肋。”

林挽收起了一贯的温柔,浑身上下充满了戾气与淡漠。

“哈哈哈哈,我真傻,林挽,是我看错你了,是我爱错你了!”

南风甩开衣袖,径直出了书房,自那日起林挽搬去了最为偏僻的院落,而一向恪守成规的王爷开始日日出入烟花之地,醉酒笙歌。

后来此事传入南风父母耳中,老人家请出了家法,像林挽手腕一般粗的绳鞭在她的身上鞭挞了整整五十下,漫天大雪的冬日,她一身血污倒在雪地里。

 “所以那日姐姐颈间的鞭伤全身都是,她不仅要忍受疼痛和南风的辱骂,就连她一直在保护的我也表现出一副对她失望至极的样子,我的姐姐那天该有多绝望啊!”

林浅看着画面中熟悉的画面,痛彻心扉,那日林挽搀着南风转身进府,林浅并未跟上,所以她也从未看到她的姐姐早已泪流满面。

  5.

第二年春日的那天是她们姐妹二十岁生辰,那道士却在那天告诉林挽,若想继续下去便需要她们连续互相服下对方的生辰八字七日,而他在暗处做法,不出五日她们便会换命成功。

眼看成功就在眼前,林挽却似乎只记得她的妹妹林浅可平安活到四十岁,却忘记了自己已活不过那年春日。

“阿挽,我们也算相识数年,但愿你能听老夫一句劝,若此时后悔还来得及,我会助你逃离王府隐居桃安县,那里会有你命定之人,你们会不愁温饱,夫妻恩爱,育有儿女,受人爱戴……”

“若换命成功,这些都会是阿浅未来二十年的命格吧。”

林挽打断了道士的话,勉强牵起一抹笑,眸中却溢出了泪水,她知道,走到如今她早已没有后悔的余地,或许她也不想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道士点了点头,不再看向林挽,耳边却再次听到了林挽许久未曾有过的俏皮声音,“分明仅比我大了八岁便自称老夫,还好,我不会成为老太太了。”

道士与林挽相视一笑,他们许久未曾这般轻松地聊天了,亦或者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那年的莲子粥中并非毒药,而是姐姐的生辰八字,我现在所拥有的人生是姐姐拿六十年寿命换来的,阿涣与我的一双儿女本就应当是属于姐姐的,而我早就应该死在二十年前……对不对,对不对。”

林浅不断地问着我与阿庭,我从来不知,原来只是一个字或者一次点头都会这般沉重和艰难。

白涣却将林浅抱得更加紧了,“阿浅,既你的姐姐将寿命给你,哪怕只余一天你也要好好活着,不能辜负她所受的委屈。

我并未见过林挽,但我现在很清楚我爱的始终都是林浅,是那个伴我二十载的林浅。”

我与阿庭退出了房门坐在院中相视无言,我从未体验过兄弟姐妹的亲情与夫妻的举案齐眉,但我想她应当是我遇见最幸福的华清。

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守护着她,爱她,即便遭世人不解唾骂,即便断送于此仅能换取她二十年性命无忧,他们也从未犹豫。

待白涣从房中出来时,天空已泛起了鱼肚白,“我知二位公子绝非等闲,阿浅已经睡下,我想求二位能否让阿浅与她的姐姐见一面,哪怕是在梦中。”

我与阿庭思量再三,别说此刻我们不能回冥界,就算可以二十年了,林挽的魂魄也早已入了轮回,再无今世记忆,我们唯有为林浅造梦,希望在梦里她们能重归亲密。

林浅慢慢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并不是在自己的房间,起身查看时看到了铜镜中肤若凝脂的自己,正不知所以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阿浅,你醒了快来吃早饭吧。”林挽端着早饭对她笑着说话,阳光投射进来,林浅的眼睛有些痛,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确认后才急忙抱住了林挽,大声痛哭。

“姐姐,对不起,我曾以为是你夺走了我的人生,那时你的脸色日渐苍白,而我的身体却也一日比一日虚弱,我便笃定你对我不利,所以在你弥留之际我也未曾去看你一眼,可我怎么也未曾想到你竟是在与我换命。”

林挽顺了顺她的后背,又极度嫌弃的将她推开,“好了好了,姐姐这不是好好的吗,多大的人了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快来吃饭。”

……

林浅醒来时已将近午时了,她挚爱的白涣就伏在桌旁,桌子上烧了她最爱吃的菜。

林浅寿命还有月余,我与阿庭便住在了桃安县的悦来客栈,每日喝酒吃肉,体会人间欢愉,不出太久,我们所在乎的两名女子也能体会到这份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