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简简单单的小脑洞和小情绪

望有幸博他人一笑,为随性的文字增添更多意义

(持续更新)

1、龟兔赛跑

兔子和乌龟认识好多年了。

乌龟住在大海边,那是最东最东也是最美最美的一片海,和兔子住的大草原隔了最远最远的距离。

但兔子每天都要往乌龟那里跑一趟,也跑了好多年了。

到底要跑多远呢?

兔子每天在天没亮的时候爬出小窝,叼着一根水灵灵的胡萝卜,来不及和树上唱着歌的斑斑道一声“早上好”,就迎着东边湿润清新的风急吼吼跑起来。刚跑出大草原,太阳就升起来啦。兔子铆足了劲儿,丘陵、平原、大河都慢慢、慢慢倒退到看不见的地方了。

这时它终于翻过一个小土坡,稳稳趴在了一块潮湿的、咸咸的、很好闻的大石头上,刚好可以看到乌龟背着绿油油的壳儿,沿着染了夕阳红的海岸悠悠散着步,天和海都是干干净净的水色。

看着乌龟一晃一晃进了洞穴,兔子就要回家休息了,这时候它向西回去,要和太阳赛跑。刚开始,它总是跑不过太阳,回到小窝天上的小星星都亮了;后来它跑得越来越快啦,总算可以赶得上急着西下的太阳,回到家还是舒服的黄昏,它在小虫子们的低语里睡着,准备着第二天的好梦。

**

你跑得和风一样快。斑斑唱歌似的大声夸兔子。

我只想快一点到海边,毕竟那太远啦。

你每天都跑这么远,为什么呢?斑斑唱歌似的问。

为什么呢?兔子问自己。

可能是乌龟太可爱了吧。

**

兔子觉得乌龟可爱,很可爱。

乌龟在海滩上安安静静散步的时候,在碎石堆上懒洋洋晒太阳、吹海风的时候,在浅浅海水里一下一下蹬着小短腿的时候,被它吓到缩进壳里、之后又觉得丢脸面无表情睨他的时候,冷着脸对大石头后的它视而不见的时候,别别扭扭送它胡萝卜作礼物的时候……兔子心里有一块地方就变得软塌塌的,像是被轻轻挠了一下,痒得厉害。

后来乌龟一本正经约兔子赛跑的时候,兔子看着乌龟自以为恶狠狠实则可爱到不行的小表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咕噜噜冒着泡泡,于是想也没想就应下了。

比赛那天,兔子轻轻松松翻过了一个山头,爬上一棵大树等乌龟追上来。

兔子把下巴支在粗粗的树干上,带着一点点忧伤,乌龟什么都好,就是太不动声色、口是心非了些,每次见到它都没有什么表情,这可怎么办呢。想到这里,它又有一点点心疼,这样想着想着,它就在树上睡着啦。

乌龟爬得真是太慢啦,兔子一觉醒来,乌龟才刚刚经过它在的大树,还是背着大大的、沉沉的绿壳,不紧不慢,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只是寻常散个步一样。但兔子知道乌龟很认真、很认真,因为乌龟爬得比平时快了好多好多,头上还绑着一根飘飘的红带子。

兔子觉得乌龟傻乎乎和自己较真的样子也是可爱极了。

兔子就这样靠在树干上看着乌龟一点点、一点点爬着,爬了好久好久。兔子打呵欠了也舍不得睡,只是坚持着等到乌龟终于过了这个山头,到了临近终点看不见的地方。这时兔子再也撑不住了,滑到树荫下迷迷糊糊入了梦,带着满足的笑意。

等兔子到终点的时候,它看见乌龟沉静地等在那里,好像没有一点赢了比赛的开心雀跃。

你不开心吗?兔子眨眨眼。

还行。乌龟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有红带子一飘一飘的。

哦。兔子于是知道了,乌龟现在很开心。兔子于是也高兴起来,因为它知道啦,如果自己跑得比乌龟慢,乌龟就会开心啦。

后来它们又赛跑了很多次,兔子每次都要睡上两觉,每次都让乌龟赢了它。

兔子收到了好多甜甜的胡萝卜。

**

后来的后来,乌龟不再热衷于和兔子比赛跑步啦。

兔子就和很久以前一样,每天天不亮起来向东边跑,看乌龟在海边散完步,再追赶着夕阳回家。

又是很久很久过去了。有一天,兔子正准备绕过那条宽宽的大河,却迎面遇上了头上飘着红带子的乌龟。乌龟吭哧吭哧喘着气,汗涔涔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呀?兔子问,心里痒痒的。

乌龟脸上没什么表情,头一偏,小小声说——

来接你。

**

后来呢?兔子和乌龟怎么样啦?

这我就不知道啦。

2、在一起

“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我合上了手里的书,似懂非懂。

“就像我们。”兰卡从厚厚的咒语书中抬起头望了望我,浅茶色的瞳仁里笑意柔和。

我不明白:“难道我们都是王子吗?”

“不是。”他翻过一页纸,轻声道,“是在一起。”

**

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沿着宫殿大气庄严的廊道,一路小跑到后面的大花园,对看到的一切都感到难以抑制的新奇。

兰卡说,这是因为我受了诅咒。

兰卡有着一双让人看着很舒服的浅茶色眼睛,以至于刚见面我就对他产生了说不出的好感,并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他告诉我,“诅咒会让你每天在睡梦中丢失前一天的记忆,并且永远是长不大的男孩子。”

我不知道“诅咒”是什么意思,但我懂“丢失记忆”和“长不大”。

“我以前是个拥有很多记忆、和你一样高的大人吗?”我问。

他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就比我矮了一点点。”手指比出一个指节的距离。

我揉了揉鼻子—它被馥郁的花香弄得痒痒的—然后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孩子用空荡荡的大脑深刻思考这其中的恩怨纠缠、因因果果。

花园的一切都是全新的。那棵有着红色心形叶片的树,一靠近就会发出风铃般的声音;长长的藤蔓从石墙上垂下,枝头挂满了小小的、轻盈的云彩……我惊叹着跑这跑那,不愿喘口气。

兰卡坐在花园的石凳上,面前摊着一本大书,上面是我看不懂的符号,那是和“诅咒”一样高深的“咒语”。我在树木花草尖疯闹的时候,他就静静地翻着书,时不时抬头看看我,提醒我小心一些。

“这个花园里有魔法。”他这样说。

西下的阳光给花园镀上了一层玫瑰金色,我有些倦地抹了一把脸,把刚刚摘下来的玫瑰送给兰卡—他的房间里摆满了这种花。

“谢谢。”他收好那娇艳的花,嘟囔着,“第14973朵。”

“什么?”我茫然地看向他,然后被他手边一本古旧的、薄薄的书吸引了目光。

打开已经卷起毛边的书皮,我磕磕绊绊读了起来。

“……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我微微皱着眉合上书,抬头便看见兰卡浅茶色的眼睛正柔和地望着我。一种熟悉感突然攫住了我。

不知怎的,我没头没脑地问道:“就像我们吗?”

“是的。”

“我们是王子吗?”我问。

“不是。”兰卡扬了扬嘴角,语气轻快,“是在一起,我们。”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是不是记得我,我们都会在一起。

这句话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不知所措。

然后我感到我起身亲了亲他的唇角,动作无比自然娴熟,好像我本来就该这么做。

兰卡看上去并不惊讶。他从喉咙里发出愉快的咕噜声,回给我一个轻柔克制的吻。

又好像有一点点难过。

“真希望明天你还能记得。”

**

“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今天的光线有点暗,我把书放在一旁,从背后拿出一支开得正艳的玫瑰。

兰卡微叹着接过,轻声念着,“第52013朵。”

“不是。”我笑着摇头,对上他有些惊讶的浅茶色眸子,“是第一朵。”

我站起来,花园和宫殿都在在慢慢变淡,而我在慢慢生长。诅咒的效力正在衰退,一点光亮却在空中闪烁。

那是一本被翻过无数次的书。

兰卡抓住了它。

“是在一起呀。”无论如何。

3、农夫与蛇

我没想到自己还能得救,在这银装素裹的原野之中。

西镇的冬天向来冷的刺骨,年年大雪皑皑能埋地三尺,而今年尤甚。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成洁白美好的样子,却也给我们灵蛇一族带来无尽的灾痛—寒冰贯穿我们无骨的躯体,冷冻我们并不温热的血液,继而带走我们的灵魂。

灵蛇当然不会放任自己被残酷的自然淘汰,在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角逐中,我们学会在寒冬中沉睡,纵然沉睡过程如同死亡一样充满黑暗与未知。

哈,我不该说“我们”。事实上,那只是他们。

“一个怪物。”他们在我身后窃窃私语,带着隐秘的恐惧和藐视。高傲的灵蛇一族自古以血脉为荣、以其纯净程度定尊卑,而我偏偏是有史以来血统最肮脏的。

我出生时,恶蛟异动,西山震荡,而我觉醒了蛟的血脉。蛟龙赋予我无比的力量与超群的智慧,却也赐我痛苦与迷惘—我有着一双晶黄色的瞳仁而非灵蛇的碧绿色,头上有两个尖尖的突起,每逢满月,身上会浮现出粗糙细密的丑陋鳞片。

“一个怪物,与生俱来的灾难。”他们说,然后是接踵而来的诅咒、谩骂、唾弃,还有无边的冷寂。

没有人关心一个怪物,包括我的生父生母。

没有人在乎一个怪物,甚至包括我自己。

没有人会去救一个怪物,除了他。

**

我眯着眼看眼前这个愚蠢的人类。

他是个年轻的农夫,眉目开阔,头发短短,长得老实巴交、有一种精气神,那正是我所厌恶的。

我厌恶任何生气。

从出生起,我就明白自己的生命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欢迎,我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我无数次游荡在深山最幽秘的死亡之境,放任自己行尸走肉般寻求着死亡;我甚至从没有在冬日进入沉睡,高贵的灵蛇们不愿让我迎接神圣的沉睡仪式,我亦对此不屑一顾,在冰雪中享受着疼痛的欢愉,那让我感觉极乐地狱的大门正向我敞开。

但蛟的血脉不是玩物,生死一线间,它总能让我又回到这个令人厌烦麻木的世间,继续听着那些暗处的窃窃私语,孤魂一样自生自灭。

在这西镇百年来最冷的寒冬,还是如此,只是这次不是因为血脉,而是一个烂好心的人类。

我阴冷地吐了吐红信子,悄无声息地缠上他的手臂。就是这只手,多管闲事地把我从雪中挖出来,放进他暖和的怀里—我第二厌恶的,就是温暖。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我所想的一击毙命那样简单,因为我忘了自己才刚苏醒,哪怕是蛟也不会上一秒才醒、下一秒就能行动自如的。

他把无力的我轻轻拿下来,用温暖的棕色眼睛凝视着我,自言自语:“多么可怜的小东西啊。”

他话语里的热情和怜爱灼伤了我,我冷冷盯着他,怒火在心中燃烧。

也许我可怜,但我不需要任何的怜悯和同情,那是属于弱者的,我不是。

我只是个怪物。

我一定要咬死他。我想。

**

严冬已经快要结束了,而我还是没能咬死那个鲁莽的农夫。

每当我心中升腾起这个想法,并几乎缠绕到他脖颈、露出尖锐毒牙时,我都会被他无辜的眼神打败,那双没有杂质的褐色瞳孔里,好像没有任何怀疑惊恐,有的是只是怜爱、信任。

我下不了口。因为那是农夫。

如果是任何一个别的人,我一定毫无犹豫。

我讽笑。

我那暗黑肮脏、充满毒液的心田上,什么时候竟然也能开出圣洁的感恩之花来了?

但事实就是如此。

况且农夫待我真是极好,好到我自暴自弃地想:若是他能一直如此,也便这样吧。

我前十几年的、独自游荡的、不能称之为活着的生命里光亮太少了,以至于他将我从黑暗里拉出,我稍作挣扎,就那样轻而易举地放弃了对死亡的迷恋与追求。我甚至忍受了温暖,那从前我避之不及的温暖。

我不禁开始怀疑我恶毒阴险的本性。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变的有一点点更善良,我知道。

因为当农夫将一个年轻姑娘带回家里时,我听见了心里恶毒诱惑的低语,许久未有的念头又攫住了我的神经,淬出了剧毒。

姑娘美貌能干,农夫看她时的眼神是我没有看到过的柔情与炽烈。

我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他们会成家,以后会有很多吵闹讨厌的小孩,农夫会把爱分给他们每一个人。

而不是我,永远不会,没有人会爱一个怪物。

我安静地蜷缩在地上,冷眼看着他们,感到了和那时在冰天雪地里一样的彻骨寒冷。

到过云端又落回万丈深渊,我麻木冷漠。

奢求什么呢。一直待我好?只待我好?永远的只对一个怪物好?

该结束了,这场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的闹剧。我看向窗外,一轮圆月在云后影影绰绰。

就是今天了。

农夫送那姑娘回家,回来时眉梢都带着喜悦,甚至没有顾我。

我悄然缠绕上他的手臂,下一秒就用尖利的牙刺进了他的咽喉,新鲜温热的血沁出。我抬眸寻找他的眼睛,那双棕褐色的眼里,震惊、恐惧、厌恶、悔恨取代了先前的柔和温暖。

哦,是了,他还没见过我满月时的样子。

我心里没有一点波澜。

本就该是这样的,不是吗,没有人该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没有人可以对我好。

你早该死了。我在他耳边低语。

嘶嘶。

**

我孤魂一样,在原野上游荡,再没有一点光亮。

“一个怪物。狼心狗肺的怪物。”远处传来秘切的私语。

我笑出了泪,怪物怎么可能有心?

4、刺猬

那首童谣怎么唱来着?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呀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

刺猬孤零零地向山那边走,小小声地唱着歌,边唱边难过极了。

-童谣里都是骗人的。它抽抽鼻子,对扑楞着翅膀的斑斑说。

-你遇到什么事儿了呀?斑斑关切地问,声音脆脆的。

-我找不到好朋友。刺猬埋下脑袋,低低道。

斑斑笑了,在树梢转了一个轻盈的圈。

-我们都是你的朋友呀。它唱歌似的说。

-那,那,那你可以抱抱我吗?刺猬慢慢抬起了头,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期待和忐忑。

斑斑愣了愣,迟疑着,摇了摇头。

-对不起呢。

它的声音带着几分抱歉地低了下去。

-你的身上有好多刺呢。

男子汉才不掉眼泪。刺猬告诉自己。

但是,它的眼眶热热的,鼻子酸酸的,嘴里却是冰冰的、咸咸的,那又是什么呢?

反正不是眼泪呀。

-再见啦。刺猬揪着身上的刺,最后说。

-再见,好运。斑斑说。

**

告别了斑斑,刺猬继续向山那边走。

这是它今天说的第六个再见啦。

前面五个是和谁说的来着?

花栗鼠、小棕熊、红狐狸、梅花鹿、白鼬……它晕乎乎地想着,一张张脸从它的眼前飘过去,飘得远远的了。

啊,不对。白鼬是昨天遇到的了。嗯,不对。昨天还是前天?

刺猬身上尖尖的刺都软趴趴地耷拉了下来。昨天,他说了九个再见,前天,七个,再往前,还有好多、好多,但它记不太清楚了。

记着做什么?它们没有一个愿意抱抱它的。一个也没有。

好朋友怎么会连抱抱都不行呢?它委委屈屈地想,都是骗人的。

它边想边走,有点累了,找到一处灌木丛,舒舒服服地把自己蜷成了一个刺球。

找朋友真的太难了。它迷迷糊糊地想。明天,明天再说吧。

明天一定。

**

刺猬在明天到来之前,先掉进了夜晚的梦里。

梦里的脸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声音却异常清晰。它看到一个小身影孤零零地立在森林中央,茫然又恐惧地不停张望向四周,然而四周空阔安静得只能听见风的呢喃和落叶的絮语。

-别害怕呀,我在这呢。刺猬急急跑到小身影边上,靠着它的耳朵说。

小身影恍若未闻。刺猬记起这是在梦里。

帮不了它呀。刺猬有点难过地眨眨眼,犹豫了一下,抬起手做出一个拥抱的动作,松松的、虚虚的,笼住没有丝毫感觉、还在颤抖的小身影,小心地不让自己的手臂穿过小身影。

-我抱了你,你也抱抱我,好不好?刺猬小小声。它知道小身影听不见,也没办法回答。

但是,为什么它听到了一声『再见』呢?

刺猬松手,惊慌地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是幻觉吗?它茫然地在原地环顾四周。

不,不是幻觉。不是。

不知是踩中了什么开关,各种各样说『再见』的声音一下子从四面八方飘来,重叠着,交错着,忽远忽近,时而沉闷时而空灵,尖锐地奔涌进它的耳朵。它呆呆地立着,忘了捂住自己的耳朵,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冲撞得它无法动作。

前面几步处,小身影渐渐淡了下去,消散了,好像从未出现过,只剩刺猬独自被密密的、可怖的声音包围。

好冷哦。刺猬牙齿打着战。真的好冷哦。

冷得好像没有尽头,就像去山那边的路一样,长得望不到边。

**

结束了吗?

刺猬慢慢醒过来,吸了吸鼻子。它是被摇醒的。

在它冷到发抖、听到麻木的时候,一双手把它从泥沼里,用力拉拽了出来。

是谁呢?

刺猬抬眼,愣住了。眼前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身影,逐渐和梦里的小身影重合了起来。

它们都有着小小的身体,尖尖的鼻子,杏色的皮毛,以及一身尖锐的刺。

恩,或许还有着一样的愿望和故事,我们是同类呀。它心里动了动,原本已经干涸的溪涧好像重新有了汩汩之声,尽管细微,却仍清亮。

也许,我应该再试试?刺猬想起昨天睡前的誓言。

你在梦里把我抛弃了,现在不会再拒绝我了吧?

-谢谢你呀。你从哪里来?刺猬盯着地面,开口打破沉默。

-山的那边。小身影低着头说。

那它走的路比我还多呢。刺猬想到那长长的小路。

-你也在找朋友呀?

-恩。很久了,找不到。小身影低落了下去。

刺猬又开始揪身上的刺啦。犹豫了下,它磕绊地说出那句它讲过好多遍的话。

-那么,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刺猬顿了顿,又补充,我也在找朋友呢。

小身影一愣,也开始揪身上的刺。

-那,那我们可以抱一抱吗?它抬头细声问,乌黑的眼里有一点脆弱的期待。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

突然,刺猬难过极了,比之前困在梦里还要难过,难过一千一万倍,难过到拼命眨眼睛也还是让泪珠滚下来啦。

为什么呢。为什么刺猬要有刺呢?它想。然而它说的是--

-当然可以啦,好朋友怎么能不抱一抱?

**

晨光熹微,两只刺猬紧紧拥在一起,周围是寂静的森林,连风和落叶都止了声息。

能捕捉到的,只有它们的心跳声、呼吸声,以及尖刺互相插进对方胸膛的噗嗤声。

一点也不痛呀。刺猬咧嘴笑了,看着渐次明亮的天色。

过不了多久,穿林而入的第一缕阳光就会披洒在它们沾着血液的、永远定格的刺上啦。

那该很温暖吧?

刺猬最后有想起来一件事,不过也许也没那么重要啦。

那首童谣怎么唱来着?它轻声哼唱起来。

找呀找呀找朋友,

找到一个好朋友,

敬个礼呀握握手,

你是我的好朋友。

再见!

原来,刺猬把这首童谣唱了那么多遍,始终少了个再见呀。

5、我超硬的

列巴小朋友超级喜欢隔壁新搬来的小法棍。

因为它硬。

长大后的列巴还是超级喜欢法棍。

还是因为它硬。

**

在法棍一家搬来之前,小列巴是远近闻名的面包东街小霸王,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纯粹是因为它头铁血厚,别家小脆皮都干不过它。

体育课玩儿跳山羊,列巴小心翼翼刚把小手搭上白吐司的后背,就压出了一个实打实的手印,小吐司啪唧一声扑了街;

手工课列巴看着同组小姑娘甜甜圈的彩色头发,没忍住轻轻rua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针哗啦啦掉了一地;

数学课被老师叫上黑板去写题,列巴慌里慌张从小过道挤出去,胳膊险险从芝士面包脸颊擦过,瞬间蹭下来一层皮,还拉着长长的丝儿;

……

小列巴蔫头蔫脑走回家,委屈得紧。

进门看到自家爹妈,它小脸一皱,眼眶一下子红了。

“我好懊恼!”它猛一个转身。

“我怎么就是一只皮糙肉厚的列巴,没有一点儿香喷喷软fufu滴小面包滴亚子!”

列爸列妈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我们也没想到……”

小列巴吸吸鼻子,duang一拳砸在了墙上。

然后,墙塌了,塌了整整齐齐一片。

小列巴撇撇嘴,望着天“哇”的一声哭了。

“我只是用一只手碰你你就这样?它们用的可是挖掘机!啊呜呜呜呜……”

隔壁偏巧传来一声巨响,生生盖过了小列巴的干嚎。

**

“一个小时前,面包东街两户相邻居民楼出现不同程度的塌房,据了解,皆系家中孩子顽皮所为。两户户主分别是列巴先生和法棍先生,其中,列巴先生是我们面包速报的老熟人,而法棍先生则是新搬来的住户,这两位竟成邻居并在同一晚塌房,不能不说是缘分深深……”

小列巴扒着后门,使劲往隔壁瞅,笑了。

哇塞,整层塌了。终于来了个比自己还硬实的面包了。

小法棍没后门可以扒,大咧咧打量隔壁,乐了。

哦豁,这么大个洞。杀伤力略逊,但也算可以和自己相提并论。

两只小面包满意地收回视线,开始吭哧吭哧搬砖。

不过是这年第七次罢了。

**

自从小列巴和小法棍帮着对方搬了几次砖后,他俩就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

平时动不动就打个架比谁更硬。

列巴享受结果,因为它输意味着它不是街上最硬的那个崽;法棍享受过程,因为列巴也糙轻易断不了手脚和脑袋。

体育课法棍当老鹰,列巴当老母鸡,终于不用担心老鹰偷鸡不成反而折了自己的小胳膊小腿;

手工课,列巴总和法棍分到一组,它再也没有机会因为欺负小姑娘而被老师叫到外面罚站啦;

小霸王的称号自动归顺了小法棍,因为课间楼道上法棍跌了一跤,碰掉了一排面包的小脑袋;

……

**

“太脆弱了叭……”法棍小声嘟囔。

列巴和法棍并排躺在天台上看星星,黑漆漆的夜空中,只有这些小光点一闪闪地不厌其烦地亮着。

列巴咧嘴,想起那天塌房的事儿,“你刚搬来那个晚上为什么拆家呀?”

小小的法棍叹了口长长的气,“搬过来太憋屈……”

法棍以前住法棍村,那里全是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法棍,一个赛一个地硬实,法棍小子们每天都要干上一架,以硬为荣,每只小法棍都立誓要做村里最硬的崽。哪像面包街,到处是细皮嫩肉的面包,受不得磕磕碰碰的。

小法棍憋屈了,就一头撞上了新家的墙。

“那你呢?”法棍问。

列巴皱皱鼻子,又emo了。

“我总是把别的小朋友搞受伤,它们都很怕我,我、我也想要当松松软软、香香甜甜的小面包,不想像现在这样又冷又硬呜呜呜嗝……”

法棍手足无措,笨拙地安慰。

突然,它灵光一现,“我知道有个东西可以让你变得香香软软的!”

是什么?列巴泪眼婆娑地问。

“黄油呀,”法棍认真道,“我以前听我爹地亲口说的。爹地说每次它和妈咪打架前都会给妈咪抹上黄油,这样妈咪就变软了打不赢它。”

法棍当即从家里偷了厚厚一块黄油。

**

面包东街再没塌过房。

直到小列巴长成大列巴的那个晚上。

法棍黏黏糊糊地蹭着列巴,凑在它耳边问道,“今晚试一下草莓味儿的黄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