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与生活应当是有所间离的。”评论家周立民说,当下的现实主义文学是市场的大道,但在写作手法上需要突破某些惯性,“现实主义写作不是将生活照搬了事,我更期待作者们调换‘摄像头’,突破日常经验去观察我们熟悉的世界。”

8月14日傍晚,以“跨越想象边界的‘怪诞’与‘真实’”为名,上海书展思南公馆分会场内举行了一场新书首发与分享会。周立民和作家孙甘露、鲁敏以及浙江文艺出版社编辑李灿,从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的《怪诞故事集》《衣柜》两部新书里调取“怪诞却真实”的片段,分享他们对阅读与写作的理解——现实主义文学也可以保留怪诞和幻想的权利。

孙甘露这样理解“怪诞却真实”:“托卡尔丘克用看似怪诞的故事召唤出日常经验,这些经验又恰巧投射出拥有心理深度的、被庸常生活所遮蔽的内心世界。”作家以自己对亡母的思念作比,“你想念失去的人,在梦中见到了她,后来当你心理上逐渐接受她离去的事实、不再频繁梦见时,她又突然入梦。用中国人熟悉的说法,那是她在召唤你,她希望你不要忘记他。”能用文本将人送抵内心深处,“托卡尔丘克的文学不是对生活亦步亦趋,而是脱离了惯性的思维模式来解读人生”。

《怪诞故事集》由十篇小说构成,是托卡尔丘克出版于2018年的新作。十个故事的时间与空间跨度极大,从森林里的绿孩子,到来自中国南方的一颗心脏;从过世母亲遗留的罐头,到未来世界的智能人类和变形中心……在这些涉及人类学、心理学、植物学、医学等领域的小说里,与其说托卡尔丘克是在糅杂神话、传奇、悬疑、科幻类型读物,毋宁看成,她打破的是类型文学之间的疆界。鲁敏认为,作家这样做的深层次动因在于,她希望以一种新的叙述形式来发掘“人如何认知世界”的现实意义。

比如在《旅客》这则短篇里,一个人讲述了幼年时的恐惧,他不害怕姐姐讲的鬼故事,却独独畏惧房间里一个灰暗的身影。成年的他渐渐忘了这些,直到年逾花甲的某一天,他在窗边再次看见熟悉的灰影,原来那竟是年迈的自己。鲁敏说,故事看起来是悬疑的,但内核是在思索人类对世界的感知,“你以为恐惧是来自外部世界的,实际上它源于自我内心的不断唤起”。再看《接缝》,主人公年老后发现他与周遭世界格格不入,他觉得袜子不该有一条从脚趾到后跟的接缝,圆珠笔液不该是褐色的,时钟应该归于零而非“12”……作者用极为细腻的描述为荒诞的细节镀上了一层真实感,其实依旧是在讲心理与性格导致人的内心对世界认知发生了转移。

托卡尔丘克另一部新书《衣柜》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该书收录了三则故事来呈现“真实”的丰富性和包容性。周立民对其中的《房号》一篇印象深刻。个中的叙述人是身为客房服务员的“我”,“我”每天穿梭于酒店的不同房间,循着蛛丝马迹捕捉客人留下的气息,仿佛空房间能感受到生命,又仿佛存在的是人与世界的某种关联。评论家认为,托卡尔丘克此处对“自我”的表达,很值得一书,“看似反逻辑,实质是跳出日常轨道、借助非凡想象力,重新阅读轨道内的生活”。

在作家与评论家看来,托卡尔丘克既具有波兰性,又具有非波兰性。显克维支那种具有震撼的历史细节描写能力,她有;贡布罗维奇怪诞的想象力,她有;舒尔茨的变形以及巧妙的暗喻,她也有。

正因此,她笔下的“怪诞”故事,并非通常理解中的志怪或魔幻式写作。相反,她提供了现实主义的一种别样书写,是存在于日常经验之外的、跨越了想象边界的某种“真实”,是信息化、碎片化的时代中,洞察人与世界、人与人之间关联的现实“树洞”——而这,是当下的中国现实主义写作相对薄弱的。

作者:王彦

编辑:吴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