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的历史是固定坐标的话,那么小人物的历史就是不经意的意外。

死在边界的葡萄牙人、进贡大钟的传教士、淘金的俄罗斯人、第一批翻译人员…作者从这些看起来毫不相关的外国人身上,拼凑了一个充满想象力的历史万花筒。但他一边跟你说历史花边故事的时候,一边又不断提醒你历史的不可靠。于是,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written on water(写在水上的文字)这在汉语有一个更准确的对应词:“浮辞”,漂浮在水上的言辞;汉语中还有一个词叫“浮生”,他的意思是,人类的活动以及作为“真实”的最终证据的人的肉身,都是水质波纹。

最近,也刚好在看BBC的一部纪录片《文明》,片子从艺术的角度,通过不同时期的绘画、雕像、建筑方式,讲述人类文明进程。看到最后, 你会发现艺术上也有很多虚构、造假。例如:山水画不一定是真实风景再现,而是画家抽象表达个人情感方式;艺术家们也会因为利益关系,制造与现实不符合的艺术作品。在各种需求底下,我们看到的历史就不一定是真实反映。或者说,我们看到的是当时的人想要后世人看到的东西。可我们也不是笨蛋,今天的历史研究人员,从各种资料发掘与整合中,也看到了问题所有。层层推进,一个个谜团解开,又一个个被发现。

人们试图通过历史还原事实,而除了白纸黑字以外,还有什么是可信的?但是作者李敬泽在《春明梦录》中发现,官员在战事还没开始就写好了各种战况,无论是输赢、输多少、输在哪里、赢多少、赢在什么地方都各写了备案,为了上报速度,错了也会送上去。于是,我脑补现在的新闻媒体是不是也准备了各个名人讣闻,打算在他们死后第一时间发布。

还是冷兵器的时代,一切都那么慢,一封家书需要寄几年,一个进贡需要走十几年。因此,事情的真相在如此巨大的时间空隙中被传播,当中经历了多少扭曲变形可想而知。

马可波罗说自己来过“中国”,在扬州我也确实看到马可波罗纪念馆。然而现在越来越多研究指出他根本没有来过中国。如果你试图探究这段历史,就会发现永远没有实锤的一天。但这也正是历史迷人之处,充满各种猜想空间。你可以看《马可波罗现代东游记》寻找蛛丝马迹,也可尝试在明朝的史书记载中寻找他的身影,但无论如何,这么多年后,仍旧是谜团。但请不能错过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当中马可波罗与忽必烈的互动,实在是令人浮想联翩。

历史到底可不可信?对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做学术研究的人,可能认为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如同古典哲学家一样,他们在寻找唯一的答案。但对于文学家来说,这可能只是一个创造材料,通过大胆的假设与个人的情感需求,进行再创造。在这方面,伊斯梅尔·卡达莱、井上靖、博尔赫斯、约瑟夫·铁伊等文学作家都写得很好。李敬泽在历史故事中信手拈来的能力,实在让我惊喜。

我觉得追问的精神值得肯定,可是有要一颗幽默的心。如同李敬泽说的,历史如同死亡,已经是过去,只在于我们能不能自圆其说。真正自由是“我”,虽然我的所思所感在历史中毫无作用,但若你不甘心,亦可对着历史“扮鬼脸”,把自己的历史写下来,自我陶醉一下。文学的作用也就在于,无论是作家还是读者,我们都可以从中寻找出一套符合自己的价值观,正确或错误,也不过是一个“鬼脸”而已。